Secret Garden

　　那天，沖田總司經過清水寺，正好是可以欣賞楓紅的季節。一片又一片的葉子交疊在一起，像一片的火紅。

　　這是他初來京城所看到的景色。

　　來了京城三年，同樣的景色看了三年，卻覺得，一切都如走馬看花，來不及細看。春天的櫻花、夏天的紫陽花、秋天的楓葉……以及冬天的飄雪。京都在他的心中永遠是一片的繁華，比起江戶，京城顯得太過耀眼。

　　
　　初來京都的幾天，他曾經獨自來過清水寺觀賞楓紅。隨後，他強行將正在埋頭苦幹的土方歲三拉去過一次。那個人，明明走出屯所時還是一臉嚴肅的樣子，誰料一看見音羽瀑布，比他還要興奮。立即想到合適形容音羽瀑布的俳句。那句俳句是怎樣的呢……他都忘了。

　　後來，他好幾次邀請土方歲三來他都沒有答應。有一次還被他從臥室中趕出來呢，那時，土方歲三眉頭微蹙，額頭上好像都寫著幾個字︰你知不知道我正在忙？

　　在土方さん眼中，似乎他永遠也是個孩子。

　　近藤さん也帶他逛過京都的街道。每次經過小食店，都會給他買京都的特色小食啊甚麼的。有一種叫金平糖，又叫作星星糖，是溶化了的冰糖弄成的糖果粒。買了之後，一包大大的袋子捧在手心，當下便會覺得很滿足。

　　其實近藤勇是挺溺愛他的……基本上，只要是他所提出的要求，他都會盡量滿足。他知道，這是近藤さん愛護他的一種方式。近藤さん對他有多好，不要說是他，連其他隊士都看得出來。

　　那個人，真的不懂得掩飾自己的情感呢。

　　近藤さん和土方さん的恩情還未報答啊！

　　看著土方さん為局中的事廢寢忘餐，看著近藤さん幾乎天天拜見其他家臣，他卻無能為力。他們不是說他的劍是新選組中最強的嗎？為甚麼在需要的時候卻永遠派不上用場？

　 　他知道土方さん正在為局中的人事調動而煩惱。在新選組適逢用人唯材之時，包括參謀伊東甲子太郎、八番組組長藤堂平助等人在早前卻同時離隊。儘管有這麼大 的人事變動，但是讓土方さん知道他的病，還是會叫他離隊吧！他很了解那個人，以那個人就是喜歡把一切事務都背上身的性格。他一定會這樣做的。

　　「咳、咳──」

　　「先生，你沒事吧？」

　　沖田總司止住咳嗽，對上一個少女的臉孔。他不禁一怔，因為這時少女的臉上全是擔憂的表情，而且，她之所以會這麼擔心好像也是為了他。當時，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︰是不是他咳得太過嚴重了？所以，她才會被驚嚇到了？

　　環視四周，這個時候來觀賞楓紅的人寥寥可數。仔細一聽，便可以聽到流水的聲音，但是，剛才他聽到的聲線，卻是比流水聲更要分明和清脆。

　　「有心了。我沒有事，只是這幾天天氣涼了，一點感冒罷了。」他不好意思地一笑。

　　「真的沒事？實不相瞞，家父是大夫，我跟他學過醫術。」少女欲言又止。

　　「……妳看出來了？」沖田總司牽牽嘴角，苦笑。

　　「那個……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話，我可以讓父親幫你診治。」少女像是鼓起勇氣地說。

　　她知道她的用意很明顯，其實她從清水寺第一眼看到沖田總司，便已經對他一見鐘情。那個時候，他那一抹靜默的身影隱藏著很深很深的落寞，她不知道背後的原因，不過，在她多次故意來到清水寺之後，她猜到了。

　　「小姐，妳的心腸真好。但是，我已經決定了不接受診治。」沖田總司表明他的立場，手不自覺地抓緊加賀清光的刀柄。那是他的真話。他寧願為新選組而死的想法一直也不曾改變。

　　「先生是武士，是不是？難道武士就可以隨意揮霍自己的生命？」

　　「不是這樣的。」沖田總司的目光落在遠處，眼神流露出的是一種絕望的堅持，「妳試過受到別人的恩情嗎？那種恩情，對於我來說……可以用一生來報答。」

　　接著，兩個人同時沈默。

　　她不明白，完全不明白！甚麼以死來報的恩情？

　　「從很久以前，我的性命便不是為自己而活。」

　　她閉上眼，假裝沒有聽見他語調中透出的悲涼。

　　當刻，她分明看到他眼中所流露的無奈和不捨。

　　她知道他是在說謊，他只是在硬撐著而已！她很想幫他，她希望成為他在前進道路上的力量，她已經不想再看到他強裝笑容的模樣了。

　　
　　「先生，這個送給你。」

　　沖田總司接過半空中拋過來的物件。一看，是一個繡得非常精致的小布袋。他知道這是清水寺的平安符。

　　平安符上繡上了四個字︰健康御守。

　　「謝謝妳。」沖田總司笑得很燦爛，可是在她心中，卻愈看愈難過。正要轉身離開，沖田總司喊著了她︰「妳……叫甚麼名字？」

　　「我叫……前原漓花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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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「好閒啊……」

　　將頭靠在中庭其中一棵樹的樹幹上，風間千櫻仰望著半空感嘆。

　　自從將雪村千鶴帶回她的本家後，少了一個年紀相近的人，她一個人在屯所常常會感到寂寥。雪村千鶴離開這裡有半年了啊！屈指一算，她來到新選組屯所也有差不多一年了。她到底是為了甚麼要跟新選組扯上關係的？到頭來好像甚麼的做不了。

　　那天之後，風間千景應該帶了雪村千鶴去見她的父親了吧？

　　在與風間千景分別那天，他也只是對她說了一句不用擔心，剩下的事情他會處理的。風間千櫻對自己的哥哥的辦事能力是絕對放心，但是，他終究能不能夠得到雪村千鶴的心，那就真的要看緣分了。

　　看來，只差她自己這邊放不下了……

　　「原來妳在這裡。」

　　風間千櫻訝異。沖田總司這麼說，是表示他是在找她囉？

　　抬起頭，向沖田總司笑了笑，平靜地說︰「對啊，不過，我大概會在這一段日子離開了。其實呢，我是在等土方副長的一句命令啦！」

　　沖田總司猜到會有這樣的結果，只是，當風間千櫻笑著跟他說，她會離開時，還是感到有點愕然。看著她，他知道讓他一直放不下的是，風間千櫻有著跟記憶中的人相同的神韻。

　　「這個還給妳。」他把一個類似護身符的東西遞給風間千櫻。

　　「原來是沖田さん拾到了？謝謝你幫我保管它。」風間千櫻笑得很勉強，不知道是為甚麼，她倏地有一種走到這裡一切都該結束了的感覺。

　　這個護身符，是她首次在京都偶遇沖田總司時，故意把它掉在地上的。

　　是的，絕對是故意。

　　風間千櫻最初的心態，是希望沖田總司會拾到它，為兩人製造另一個契機。結果，它還是沒有造就兩人的重聚。

　　狠下心，揚手，把護身符用力地拋出去。形成好看的拋物線，最後，跌落在遠處。

　　「我已經……不需要它了。」

　　命運掌握在她手中，不需要靠神靈來保佑。

　　反正，她留著它，沒有所謂的意義了。她和沖田總司的關係也不需要靠它來維繫。但是，她不知道的是，沖田總司後來把它拾回來了，還一直帶在身邊。

　　「總司，你可不可以……給我一個擁抱？」

　　──一個作為離別的擁抱。